【六】
荒火妹想着，在这杀意震天的战场中开始觉得愤恨。手中长刀愈加凌厉，刀光过处尽是殷红鲜血。
夜空中落下雪来，朔风刺骨，军旗猎猎，尽管王朝的将士英勇，到底寡不敌众，身旁的将士一个个倒下，鲜血染红战袍，长刀每每斩下头颅，鲜血就被凝结成冰，再被新覆盖上的鲜血融化。
荒火妹执刀而立，平日里漂亮的眉眼沾了血有些森然，她知道自己凶多吉少，却忽然有了豪气，喝出荒火前辈威震大荒的名言：“汝等妖魔，荒火在此，还有谁！”
声音远远的飘了出去，震的在场人心直颤，荒火妹哈哈大笑，提刀再次冲了上去，可她纵然勇猛，以一当十，到底也是个人。
眼见着巨锤砸下，荒火妹想起自己与云麓的初遇，没了力气挣扎，手中一松长刀落地，她想，就这样吧，我来陪你吧。
雪亮的雷光伴着在场人的惊呼重现大荒。
荒火妹睁眼，僵立当场，云麓仍旧同最初那样，金色裙袂飞扬，手执法杖高立云端，法杖所指处寸草不生，她看着荒火妹，眼中是怜惜是不舍，是千言万语却说不得。
荒火妹似乎看出了什么，向她跑去，她发誓，她这一生从未跑的这么快过，可随着火天罚滚滚降下，云麓透明的身影四下消散，最终荒火妹也只来得及触碰她虚空中的指尖。
云麓喃喃了句什么，随后消散在夜空中，荒火妹追着那些光点跑了几步，踉跄在地。
远在江南的鬼婆婆忽的叹息一声，看着手边碎了的器皿，摇头道：“又是伤心人。”
乌云散去，漫天星斗亮的惊人，荒火妹跪在一地的妖魔尸首中痛哭失声，星光照亮旷野，凛冽的夜风自山谷中吹来，刚刚落下的雪掩了满地血迹，天地间好似只剩了她一人。
“你便老老实实的同我捉迷藏不好么？便是找上一生我也甘之如饴，可现在你让我怎么办，怎么办？”
荒火妹是哭晕过去被抬回营帐的。
没人知道为什么早应魂归地府的云麓会出现在那里，使出了那不逊于让她殒命威力的杀招。
军师坐在荒火妹床前，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，知道云麓大抵是一直跟在她身边了，傻丫头，找了这么久，可那人却一直在她身边。
兜兜转转最终相见，到底还是永别。
荒火妹是个好将军，流血不流泪，可这夜她凄凉的哭声传的太远，天地齐哀，仙居云麓房中桌上的瑟响了几声，绵长的音符带着悲意，竟似要响彻山川。
她对这些一无所知。
荒火妹做了个很长的梦。梦中云麓带着她一同走过她们曾走过的路，直至那天她们分开。
她不知为什么云麓那天不同意她再随她一起走。云麓带着她回了仙居，在她的房里，拜过了父母牌位。
云麓庄重认真，问她：“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荒火妹道：“天地父母，我们这是拜了堂。”
云麓便笑了，说是的，现在我们便是夫妻了。说着吻了她。
她给她抚了瑟，潺潺如流水，荒火妹从来不知云麓还会这些，一曲终了，云麓道：“你在这等我回来，这次就不要与我同去了。”
荒火妹不同意，云麓趁她不备，水入梦让她睡了过去，安置好，起身出门。
她没有回头，只怕回头便再也狠不下心。
战争惨烈，荒火妹看见了曾经的天机兄弟，看见她麾下许多熟悉的面孔，看见云麓望向仙居时眷恋的眼神，然后催动口诀，天罚降世。
她的身影湮没在熊熊烈火中，至死不曾跪下。
荒火妹消沉了几天，忽然振作了精神。
她仍是那个好将军，心中揣着对云麓深切的爱与怀念。
后来，她伤重不治的时候，身边围满了哭泣的军士。
荒火妹谁都没有看，微微阖上的双眸望向暮色初临的天际，她轻轻说：“哭什么呢？她等了我这许久，想是要不耐烦了。”说着闭上了的双眼，再也没有睁开。
她墓碑上寥寥数语，都是关于云麓。
她教我收余恨、免娇嗔、且自新、改性情、休恋逝水、苦海回身、早悟兰因。
你曾经是我的边疆。
可你不在了，我总也要好好活下去，才不负你对我的情长。
保重。你对我最后对我说。
我都省得。
那你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