聘礼
聘礼
“世人皆言,京杭大运河多为痴傻之人,有横卧酒楼的醉道人,亦有河畔的疯癫娘子,亦或者,是那长年累月站在平杭码头巷子里的舞女。”
“说起这名舞女,当年也曾是金陵城魅香楼里赫赫有名的花魁娘子,名为璇姐儿。”
“璇姐儿身姿袅袅,眉目如画,最喜红衣,曾以一舞夺得花魁之名,引得无数京城公子皆重金求见,甚以成为其入幕之宾为荣,那段时间,她可谓盛极一时,风头无两。”
我听到此处,不由摇摇头,不过也只是一个舞女罢了。
看到我摇头,酒馆掌柜似是看透了我所想一般,笑了笑:“璇姐儿性子刚烈,却又不失一颗善心,时常将自己的银子赠予穷苦人家,就连路边的乞儿,都赠予过食物。而且她不仅舞好,文采亦是风流,还曾有举人老爷上门讨教过呢。”
说到这里,我也多了几分兴趣:“好好的姑娘,为何不从良,何苦在这楼里糟蹋自己?”
那酒馆掌柜瞪了我一眼:“璇姐儿家乡遭了灾,自幼便被拐子卖到了楼里。璇姐儿说过,她早已没家了,一个舞女,去别人家里做个上不得台面的宠妓,还不如楼里自在。”
“那她如今怎么沦落至此?”我不解,若真如掌柜所说,那为何如此风华的女子,会流落至此?
酒馆掌柜说得兴起,在酒桌另一边坐下,顺手为我添了杯酒。
“所以说,情之一字毁人啊,我前头也说过,璇儿姐善舞,也曾被人请去做客,这一来二去,结识的人多了,难免遇到动心之人。”
“能被姑娘看中的人,想必也不是无庸之辈。”我附和一句。
酒馆掌柜看我一眼,继续说道:“正是如此,是名经商的年轻男子,一身的儒雅之风,毫无铜臭之气,不知道的人看到,还会以为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呢。据说这名商贾就是以一首诗打动了璇姐儿。”
“哦?什么诗?”虽然我也是经商之人,但是对于诗词也是甚为喜爱,听到此处,不由得问出来,能够打动那名舞女的诗词,必定是好的吧。
“我是个粗人,对这个可不太清楚。” 酒馆掌柜摇摇头,又有着几分不耐烦般挥挥手,“你别总是打断我。”
我含笑致歉,示意掌柜的继续讲。
掌柜的摇晃着脑袋继续讲了起来:“说起来这商贾倒也是真心,甚至提出要娶璇姐儿为妻,璇姐儿拒绝了那商贾为其赎身的建议,而是用自己积攒了多年的财物,自赎其身出了魅香楼,璇姐儿说:她要清清白白的嫁给他,而不是被他用银子买去。”
“璇姐儿一身傲骨,这一番行为也更是让那商贾爱重了几分,提了亲,定了日子,两人琴瑟和鸣,恩爱非常。可是就在好事将近的时候,商贾外出经商的船只出了事,自此再没了消息。而璇姐儿不知何时起,就总是穿着一身红色嫁衣,在这京杭码头跳舞。”
说到此处,酒馆掌柜叹了口气:“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啊。”
我低头饮了一杯酒,听到外面码头依稀有人喊到:“船到了!”
我匆匆付了银子,便走出了酒馆,之前雇佣的伙计早已将我的货物抬到了船上,我检查了下货物便也登了船。
船只慢慢划动,酒馆掌柜站在原处,似是在看向我这个方向。
我拱手道别,船只继续向前,在两间房舍的巷子之间,临近岸边,一名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在旋转跳舞。
她就是掌柜的所说的那名璇姐儿吧。
不知为何,看着她跳舞,仿佛有种悲伤的感觉。
随着船只的靠近,原本跳舞的璇姐儿竟停了下来,目光似乎看着我的方向。
“飘然转旋回雪轻,嫣然纵送游龙惊。小垂手后柳无力,斜曳裾时云欲生。我这般婀娜的舞姿,却没有知音欣赏,真令人悲戚难言吶!”她的声音轻柔温婉。
船只远去,我忍不住探出身子看向那名舞女的方向,而她的身影,早已被两边的房舍挡住。
说不出为何,心中仿若失落。
一路苦途,到了家中,妻子早已立于门前迎接,看到我归来,笑着上前接过我手中的包裹:“累了吧?你先去洗漱一下,饭菜马上就好。”
我点头,一路苦途的疲惫,让我无暇顾及其他。
当晚,我仿佛做了一场离奇的梦境,梦中。
一名红衣舞女不停的旋转跳舞,眉目模糊,看身姿却也是美的。
仿若水中看画,模模糊糊的画面中,他看到一名男子一手执笔,字字缠绵:飘然转旋回雪轻,嫣然纵送游龙惊。小垂手后柳无力,斜曳裾时云欲生。
那名男子将诗词递与红衣女子:姑娘的舞,仿佛一个说书人,讲述的故事,感人至深。
那名女子的面容很是模糊,唯有那双眼睛,清晰,纯净。
画面一转,房舍内,男子与女子依偎。
我听到男子的声音:听说西域有一种镜子,能把人的面容照的格外清楚,还有琉璃珠,一个个清透可爱,你定会喜欢。璇姐儿,等我,等我回来娶你。
那女子的声音熟悉的仿佛听过一般:我等你。
翌日清晨,梦醒之际,我恍然若失,却怎么也想不起梦中的场景。
半年之后,我外出经商,不知为何,忽然想起那仅有一面之缘的舞女璇姐儿。
到了码头之后,徒步到了那房舍巷子里,却已不见那红色嫁衣的女子。
我再次踏入那家酒馆,酒饭之间,故作无意间问起璇姐儿,酒馆掌柜摇头晃脑:“死了,半年前就死了。”
我仿佛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:“怎么死的?”
“听说是那姑娘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商贾,却已知晓商贾并没有死,还在他乡娶了妻子,伤心之下便投湖了,喏,就是在前面的码头投的湖。听说啊,那璇姐儿投湖之前,一直念着一首诗呢”说到这里,那酒馆掌柜摇摇头叹道,“痴情女子负心汉哟。”
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走出酒馆的,在外奔波数日之后,归家之时已近暮色。
洗漱之后,看到妻子正坐在镜子之前。
我上前拥住她:“在看什么呢”
她回眸含笑,手掌向上摊开,清透可见的琉璃球格外可爱:“看你当年送我的聘礼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