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2·戏班)
『建邺城』
城江水回流,喧嚣近长安。
黄昏。
酉时。
夕阳如血。
建邺码头,水手和渔民们熙熙攘攘,远远的,海面上驶来一叶扁舟,从上面走下了一男一女。
一路之上,飞燕女第一次进入凡世,好奇的东张西望,无知的不懂就问。
比如,飞燕女问“逍遥生,长安的人也有建邺城这么多吗?”
逍遥生道“没有这么少而已。”
又比如,飞燕女问“听说化生寺都是和尚,你怎么不用剃度呢?”
逍遥生道“你没有听说过俗家弟子吗?”
再比如,飞燕女问“婆婆说过世界上的男人都不可信,这是真的吗?”
逍遥生道“其实女人也一样。”
“各位看官,南来的、北往的,瞧一瞧、看一看,走过路过不要错过,今晚戌时,城西戏班茶楼有全世界最精彩的戏曲……”
刚一进城,远远地就听见一个大嗓门扯着喉咙吆喝。
“哟,吹牛王,好久不见。”一个男子声音在大嗓门身后蓦然响起。
被唤作吹牛王的汉子一愣,立刻转身,像见到鬼一样惊呼“逍遥生!你——”
“我还没死,别大惊小怪的,带我去见戏班老板。”逍遥生瞪眼。
“好,跟我来。”
“喂,我们不是去长安城的吗?”走在逍遥生身后的飞燕女不满地嘀咕。
“是去长安城,不过那是你自己的事。”逍遥生理所当然地说道“我只是在办我自己的事。”
“可恶,你就是个骗子!”飞燕女刚要发火,忽然逍遥生停下了脚步,神色冷峻,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飞燕女的眼睛。
“干什么!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,我……我会害羞的……”飞燕女对着逍遥生丰神俊逸的脸庞、菱角分明的五官,完全的没有抵抗力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,逍遥生忽然笑了,那笑容仿佛春风拂面,冰雪消融,道:
“你可真有意思,我只是想带你看戏而已。”
“看戏吗……”飞燕女一愣,呆呆地跟着走了下去。
是的,看一场好戏。逍遥生心道,只是这句话没有任何人听见。
入夜,戌时。
建邺城西,戏班茶楼。
茶楼四周已经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商贾游客,或是高谈阔论,或是把酒言欢,一个个好不自在。
“好热闹啊!”飞燕女跟着逍遥生步入戏班茶楼,啧啧称奇。
吹牛王看了少女一眼,对着逍遥生使了个眼色,然后指了指四楼。
“我先失陪一下,有点私事处理,马上就会回来。”逍遥生对着吹牛王点头,便留下一句话,飞快地上楼而去,转眼不见了踪影。
“哎!这个可恶的家伙,神神秘秘的!”飞燕女刚想要去追,吹牛王忽然阻拦道“这位美丽的小姐可别着急,来了戏班怎么能不看戏呢?”
“看戏?”飞莺女不明觉厉地看着吹牛王。
“对滴,要知道,整个建邺城,不,整个长安城,不,整个天下,我们戏班都是前无古人、后无来者,惊天地泣鬼神……「省略一万字」……猪看了猪笑、人看了夸好,独一无二,举世无双!你说这样的演出要不要看!”吹牛王滔滔不绝。
“要看。”飞燕女点头如蒜倒。
戏班茶楼一共有四层。
第一层是免费看客,想要看戏都可以进来,但是只能站着。
第二层是消费看客,通常买票才可以上楼,有雅座和茶点。
第三层是贵宾看客,一般都是贵族才会定,内有香炉软塌。
唯有第四层是禁止入内的,因为那是戏班老板的位置。
而此刻的戏班老板,带着眼镜,正襟危坐在桦木靠背椅上,一脸严肃,远远看去,好似德高望重。
一脚踏入第四层的桦木地板,逍遥生还没开口,戏班老板已经站了起来,一脸严肃,对着逍遥生伸出一只长满老茧的手,道“你懂的。”
“我没钱。”逍遥生很干脆的说。
“不带你这样的,你上次的也没有给呢!”闻言,戏班老板一屁股跳了起来,眼睛瞪的老大。
“不,这次不同。”逍遥生诡异地笑了笑,推开白鹤展翅帘,指着楼下的一名少女道“我这次可是带了一个移动金矿的。”
“移动金矿?就那个黄毛丫头?”戏班老板上前,不屑的推了推眼镜,道“别指望这次我还会帮你办事,没钱,一切免谈。”
“不,你会帮我的。”逍遥生道。
“哼,你小子凭什么这么有自信?”戏班老板狐疑道。
逍遥生笑了,道:“因为我给你带来了一场好戏,一场真正的好戏。”
“你什么时候说话那么像吹牛王了,害不害臊?”戏班老板道。
“啊切!”楼下正讲的起劲的吹牛王忽然打了个喷嚏。
逍遥生道:“因为这个黄毛丫头是女儿村孙婆婆的关门弟子。”
闻言,戏班老板浑身一震,满脸的吃惊渐渐转化成兴奋和激动,道“好,这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!”
“避水珠。”逍遥生毫不犹豫地说道,顿了顿,又道“还需要一件不算太贵重的饰物。”
“什么饰物?”
“替身人偶。”
一刻钟之后,逍遥生下楼归来。
“你干什么去了!”飞燕女两手插腰,气冲冲地质问。
“还钱。”逍遥生道。
“也是,像你这种人,欠别人钱一点也不奇怪。”飞燕女道。
“额……”逍遥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,看着飞燕女道“不过我的钱不够,只好我答应了对方一个条件……”
“什么条件?”飞燕女呆呆地问。
逍遥生道“很简单,我知道女儿村的个个能歌善舞、才艺出众,而你又是孙婆婆的关门弟子,只需要你们上台表演一段,仅此而已。”
飞莺女闻言一愣,立刻反应过来,掉头就走“逍遥生,你敢把我卖了!后会有期!”
“除非你不想去长安了,没有我你认识路吗?”在背后逍遥生不疾不徐地说道。
飞燕女一呆,转过身来,气得发抖,指着逍遥生许久才道“好,我答应你,等到长安后,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,从此再不相见!”
吹牛王呆呆地看着逍遥生叹了口气,问道“怎么样了?”
“搞定。”逍遥生吐出一口气,喃喃自语道“只是这丫头的脾气也太野蛮了一点,实在是不像那个大人啊……”
深夜。
亥时。
残月如刀,雕画成空。
茶楼已经进行了十几场不同的表演,有歌舞、杂技、话剧、皮影戏等等,茶楼的客人也没有之前那么多了,大多数的看客都只是在谈笑风生、窃窃私语罢了,毕竟,这样的戏曲很容易让人审美疲劳的。
不过,在下一秒,一切都变了。
在后台只不过是身穿燕尾披风一个黄毛丫头。
上场后的却是红裙长袖,席地而走,出尘如仙。
然,这都不是重点,重点是飞燕女起舞、歌唱的那一刹那,整个茶楼都燃烧起来了,不是着火,而是沸腾!
所有的看客纷纷停下了交谈,下意识地看向戏台,只因为她的歌声:
“昨日花开,花无艳无颜。悠悠残红画烟云,雨落醉无言。痴恋白发早,莫问情,尽随缘。”
接着,她是身体也动了,看她呈皓腕于轻衫,折腰如蛇,曼妙扭动,随着歌声她的长发、妙目、手指、腰肢、足尖,每一个节拍,每一个动作都飘逸得犹如盛开的彼岸花,那么远却又那么近,明明可望,却不可及。
“今夕花谢,人无情无怨。喃喃爱恨叹花颜,冷风夜留恋。执念心易碎,梦易老,花易谢。”
此时歌声高亢清澈,仿佛穿透云霄,听着这来自九天之外的天籁之音,所有看客纷纷离座而起,惊叹震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,只见她点足为轴,轻舒长袖,娇躯随之旋转,随着歌声,愈转愈快。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,满天花雨随之散落,玉手一挥,数十条红绸轻扬而出,厅中仿佛泛起红色波涛,少女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,纤足轻点,衣决飘飘,宛若天外飞仙。
下一刻,大殿之中掌声四起,惊赞之声不绝于耳,打赏的钱币宛如落雨,在小厮的端盘里叮当作响。
“好,好,真是太好了!今晚真是挣的盆满钵满啊!”第四层的戏班老板笑的合不拢嘴,一边的逍遥生看着台下的飞燕女却是嘴角微微抽动,嘀咕道:“早知道唱跳都这么好,真应该先去长
安城的惜玉轩,那里一定可以大捞一笔……”
而就在所有人都沉寂在刚才的歌舞中的时候,没有人看到,第三层的包厢里,一名身穿珊瑚玉衣、头带白玉龙冠的老人正左拥右抱着数名烟花女子,喝酒喝的脸红耳赤,醉醺醺道“来人!”
语落,一名手持铁锤和一名手持蟹钳的壮汉推门而入,单膝点地,同时道“属下在!”
“虾兵、蟹将,吾等命你们二人……务必把刚才表演的那名美人带回龙宫……本王今晚要与……那名美人共度良宵……一醉方休。”
“遵命,龙王。”
你说烟花雪月诱人,不如逍遥一生红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