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森地牢内,水如烟一脸媚态,慵懒的躺在草铺上:“我就知道,小道长是怜香惜玉的人,肯定舍不得奴家。”
金坎子面带微笑,抛给她一身簇新的衣裳:“不想死的话,就换上这件衣裳。”
“奴家没有力气了,小道长帮奴家换嘛。”水如烟充满暗示的挤了一下眼睛,将领口扯开一点,笑盈盈的向金坎子走去——突然之间,她亮出手中暗藏的金钗,出其不意的刺向金坎子的眼睛。
金坎子不闪不避——黑暗中猛然传来一声非人类的咆哮,水如烟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,倒退两步,踉跄倒地。
“这就是花翎十四钗的本事?”金坎子摇摇头,满脸嫌弃的俯视她,“看来死在你手上的男人,都是一些品味恶俗的平庸之辈。”
水如烟抬起头,撑起身体,艰难的保持着镇定和微笑:“二国师府上,果然都不是等闲之辈。水如烟佩服!”她从金钗上抠下一枚珍珠,颤抖着往口中塞去。
“生是达官贵人的玩物,死还要为他们尽忠,值得吗?”金坎子问,“家师有意给你机会改变命运,你有勇气去死,却没有勇气去把握吗?”
水如烟浑身颤抖,握紧珍珠默不作声。
“想不通也没有关系。实不相瞒,被捉到的杀手不止你一人。现在师弟们正在外面挖坑,你们两个谁先开了口,谁就不用躺进去。”
水如烟扔掉珍珠,收敛笑容,飞速整理金坎子抛给她的衣裙。
“这是宫里的衣服!”她大吃一惊,十分警惕的问,“你们想让我对付谁?”
“谁派你来的,就对付谁。”金坎子微笑回答,“你怕了吗?”
“不,我很高兴。”
水如烟露出恶毒又快意的笑容,披上了宫装。
低头敛目的水如烟混在宫女的队伍里,缓缓行走于红墙之下。
她们向路过的二皇子仲康行礼问安,然后翩翩而去。原本毫不在意的仲康一眼看到水如烟,不禁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。
水如烟贴着宫中宠妃眷夫人的耳畔,窃窃私语。
启王将血书狠狠摔在地上,指着跪在地上的仲康破口大骂:“好一个贤名远播的二皇子仲康!居然私下残害民女,豢养杀手!你想对付谁?你兄长太康,你弟弟武观,还是孤王?”
仲康深深的俯在地上叩首,余光看到帘幕后的眷夫人和水如烟悄悄离开。
“居然能策反水如烟,我小看二国师了。”
回到王府之后,仲康有些泄气的坐在扶手椅里。
“眷夫人是聪明人,她给五皇子指派的三位师父,文有帝师江独今,武有天机营营主断千山,再加上启王最宠信的二国师玉玑子,在朝中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。”
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,“宫中传来消息,启王近期身体不适,已经有了立储之心。殿下要坐以待毙吗?”
“可笑。”仲康冷哼一声,站了起来,“我赢过比这更凶险的棋局。”
“先处理掉十四钗,等父王消了气,又找不到确实的证据,就会怀疑是其他皇子争权栽赃。眷夫人为了儿子的前途不惜犯忌涉足朝政,就算她赢了这一回,在父王心里也不再是个单纯温顺的宠妃了。”
“五弟的三位恩师,江独今淡泊名利,断千山中立无私,只有那个玉玑子难以对付。”
“那么,殿下需要这个。”屏风后伸出一只苍老的手,递出一卷锦书:“他的把柄都被微臣记录在案。只要殿下捏住他的七寸,再狠毒的蟒蛇也怕见到真龙。”
打开之后匆匆浏览,仲康笑了。
他扭头,若有所思的看着屏风后的老人。
“莫非云,云麓长老卓成文之徒,天赋极高,盛誉一时,后因贪恋魔女冷喻美色,不惜自毁前程,叛出师门。”
“冷喻,太虚观长老李丰武门下,私自修炼邪影真言,丧失心智后大开杀戒,被莫非云所救,逃出太虚后不知所踪。”
“玉玑子,六岁时家人一夜暴毙,有不详之称,被云麓叛逃弟子莫非云收留。八年后师徒二人被风落擒获,莫非云死于牢狱,玉玑子侥幸逃生,后拜入魔女冷喻门下修行太虚法术。十六岁时学有所成,斩杀冷喻拜入太虚观,隐匿来历,成为掌门无尘子爱徒。二十一岁学成下山,暗中投靠当朝宰相杼默。”
二国师府内的炼丹房,一时之间死一般的静寂。
玉玑子坐下弟子面无表情,金坎子握住剑柄,露出杀意。
但是玉玑子不动如山,只是闭着眼睛坐在炼丹炉边,继续玩弄着手中的红色水晶珠:“看来杼默躲在殿下府上。”
“杼默年老体衰,不堪流放之苦,暂时寄住在吾的府上。”
“殿下自信满满,不像是来示威的。”
“然也。”仲康合上锦书,命下人递给金坎子,“此番前来,是要给国师送礼的。”
金坎子奉上锦书,但是玉玑子看也不看。金坎子便转身将它抛进炼丹炉里,卷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。
“我也知道,单凭一卷锦书分量太轻,”仲康笑得十分从容,命令身后的仆从抬来一口木箱,里面隐约传来挣扎的声音:“所以,我把杼默也带来了。”
玉玑子合着眼睛,唇边露出一丝微笑。
“殿下看过锦书,应该知道,冷喻与杼默都是本座的恩人。但是为达目的,本座十四岁时便将恩师的头颅献与太虚观,成为王朝二国师后,更是扳倒宰相,害的他老人家不得不在流放途中假死,宛若丧家之犬四处藏匿。”他问,“殿下居然想要和本座这种过河拆桥无情无义的人结交,真是胆色过人。”
“我看人一向很准,相信二国师绝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,所以——”仲康又命仆人献上一个锦盒,“我特意从风落罚没的家产中找到一样礼物,送与国师。”
金坎子接过锦盒,打开后献给师父。
那里面是一块羊脂玉佩,缀着淡青色的穗子,上面刻着一个云字。
玉玑子终于睁开眼睛。
一瞬间,他仿佛又看到这块玉佩挂在那个人的腰间,随着步伐轻轻摇晃的样子。
“殿下的礼物诚意十足,本座接受了,它日必有回报。”玉玑子细细摩挲,收起玉佩。
“那五弟那边……”
“殿下误会了,五皇子胸无城府,目光短浅,本座从未想过要成为他的臣子。”
“那就一言为定。事成之后,孤王必会亲自下诏,为尊师平反。”
“不必。”玉玑子道,“时至今日,本座早已不在乎这个。”他凝视仲康,“本座想要的,是古皇陵的图纸。”
仲康稍显犹豫,但是很快答应了。
送走仲康后,金坎子低头询问,师父要选择仲康吗?
“并不。”玉玑子冷笑一声,“这些皇子王孙自诩王权正统,总以为一点恩惠或者一点威胁,就能把人当棋子左右。不过,既然收了他的礼物,就不能亏欠他的恩情——水如烟问出眷夫人的生辰八字了吗?”
金坎子点头。
“听说启王为五皇子选中了一把好剑,正在寻求克制剑中邪气的办法。”玉玑子吩咐道:“把这个八字送给他。”
木箱依旧在动。
“这老贼如何处置?”金坎子问,“要让师祖亲自动手吗?”
“不——”玉玑子握紧手中的红色水晶珠,“不能让他的贱命脏了师父的手。”
他站起来,身材十分高大威严。
金坎子打开木箱,杼默滚落在地,不停的磕头求饶。
“宰相不必如此。”玉玑子面带笑容,居高临下的说,“本座放你走。”
没等杼默松口气,便听到地下传来低沉的咆哮声,伴随着窃窃私语的鬼魅之音冉冉而上,仿佛从地狱涌出,越来越近。
一只黑色的小手,抓住了杼默的小腿。
肌肤仿佛被烈焰灼伤,瞬间皮开肉绽。杼默惨叫挣扎,向后退去。
“快逃吧,”玉玑吐出冰冷的语句:“一直逃到死。”
杼默仿佛看到了什么,尖叫着,连滚打趴的逃走。
他逃了很远,衣衫破碎,头发蓬乱,像是一个疯子,恐惧的跑出西陵,奔向山野,至死都在躲避着凡人看不见的东西。
“出去吧,我想一个静静。”玉玑子对金坎子道。
等金坎子关上门,炼丹房里就剩下了玉玑子一人。
他松开手,红色水晶珠散发出灿烂的光辉,悬浮在空中,慢慢化作人形。
那是一个长相十分俊雅的中年男子,宽袍大袖,长发披肩,闭着眼睛垂头而立,看上去像是睡着了,只是没有半点呼吸和心跳,像是一个漂浮的影子。
玉玑子将玉佩系在他的腰间,手指从流苏上缓缓滑过:“莫非云师父......”他轻叹。
男子睁开了眼睛,空洞而茫然的看着他。
玉玑子坐在地上,掏出一支竹笛,开始吹奏哀伤的旋律。
窗口的阳光照进炼丹房,点亮金色的浮尘。在笛声中,一人一影,一站一坐,沉浸在缓缓流淌的时光里。